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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9  願望的滿足

  契約完成的瞬間,Lilith身旁湧起了大量的黑霧,讓凜風錯愕的喊著:「欸……怎麼了?」

  在他眼中視線瞬間被黑霧籠罩,但這片雲霧之中,感受不到任何水氣,反而是一種媚人的香味不經意竄入鼻中,若有似無──在這其中有種迷茫、荒謬的感受。

  但只短短幾秒間,黑霧散去,原本被困於牆上的惡魔則失去了蹤影。

  而他連訝異的空檔都沒有。

  後腦勺猛然被大手握住,眼前影像一花,強烈的疼痛從額頭傳來,讓他原本就頭疼的腦袋近乎失去機能,雙眼更是一片朦朧,僅憑剩餘的理智理解自己的腦袋被人一把撞在地上。

  「……逃進去了?」五行刀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火狩。』

  凜風貼在冰冷地磚上的側臉,僅能看見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微微的橘光,之後過了好一會,他才喃喃自語起來。「不是隱匿,也不是偽裝,嗯……是特殊的『守護結界』嗎?真是方便的能力啊。」

  這傢伙在說什麼啊……?

  凜風兩手撐著地板爬起,剛撐起身子時,才注意到他早已站在旁邊,不發一語的看著自己,但沒有任何伸出援手的表態,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而他也沒有辦法抬頭確認對方的表情。他是瞪著自己?還是在微笑?

  當理解到對方明明近在身旁卻毫無善意的時候,無形的壓力讓他僵住不動,好像只要多移動一吋,對方就會做出不利於自己的行動。

  「別裝死,我應該沒有撞那麼大力。」對方冷淡的講著。

  這句話像是獲准動作,凜風一手摀著太陽穴,還有些搖晃的站了起來。眼前的超魔導士眼中沒什麼敵意,反倒是相當慵懶的感覺。

  雖然這時候提出疑問似乎很奇怪,但他迫切的想知道某個疑惑的答案。凜風用還發暈的腦袋笨拙的問著:「喂,你知道……唔,Lilith呢?」

  「Lilith……喔。」他的嘴角歪了一下。「她現在在哪,你自己最清楚吧。」

  凜風皺著眉,他真的不知道Lilith在那陣黑霧為什麼消失無蹤,頂多只能期待她會不會又再度出現在自己的夢裡。而也在此時,凜風才驚覺一件怪事。

  ──他不是被我搶走了使魔嗎。

  那麼,不僅應該要抱持著敵意,剛才沒補個幾腳更令人奇怪。

  凜風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小心的問道:「……你還會對她怎樣嗎?費恩曼。」

  五行刀搖了搖頭,光聽這話就知道他的意思。「吉芬塔內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是,不動別人的使魔、所有物。所以我不會對你的使魔出手。」他講話的感覺回到了早上那種隨興的口吻,讓凜風意外的覺得,這人情緒轉變得真快,快得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你說的是真的?」

  五行刀哼了一聲,似乎是不屑回答。「比起這個,那你還要練劍嗎?」

  凜風想了想,雖然自己是希望學習劍術,但是他明確的知道,自己已經不再能那麼十足的接受對方所說的話,搖了搖頭。「不了,早上多謝你了。」

  「這樣也好,我也不想要沒有信任感的師生關係,不該留在塔內的人就快點離開吧。」五行刀擺了擺手,轉身離去。

  ──他直到走出塔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男人很乾脆的離開了。

  沒有任何衝突、沒有將自己代替Lilith釘到牆上,什麼洩憤的行為都沒有。

  而且,讓他好笑的是,明明進塔之前,腦袋想的都是要怎麼樣才能擺脫夢魔的糾纏,但現在自己卻只想盡快確認她的安危。

  踏上貫串吉芬上下三層的長階,凜風從太陽的位置和行人的交談,估計現在才剛過正午,大概是下午一點左右的時間;他沒有心情去搭理在一旁賣報的小弟,或著叫賣的水果攤販,穿越人潮直往自己住宿的旅館前進。

  當他打開旅館大門時,敦厚的老闆一看到他,就熱心的問候是否已經用餐,讓他一時猶豫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想了下後還是婉拒老闆的好意,打算溜回房間啃掉自己就有攜帶的乾糧。走上旅館二樓後,也不確定希爾他們是否已經回來,沿途先經過芙和彌亞的雙人房,便敲了敲門,沒有回應。

  「看來是還沒回來……也好,那就可以直接睡個午覺了。」

  他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耳朵卻聽見『噠』了一聲,是踩踏到木質地板的足音。回頭一看,芙的木門打開,探出個小巧的頭向外張望──是個不認識的女生。

  她一看到凜風,立時發出「呀啊!」的尖呼,連凜風都嚇了一跳。

  「你是那個……在吉芬地下一樓死掉的哥哥?」小女生怯怯的問著。

  「誰死在那邊啦!還有妳又是誰啊!」而這凜風的回罵讓她把原本探出的頭又縮回去了一半,露出一對眼睛向外窺視,回應也支支吾吾的。

  「我,我叫關關。也是玩家……」

  凜風稍微等了一下,可是她竟然只講了這句話,就不接著講些什麼了。凜風只好擠出一點笑容接著問:「妳是希爾和芙找到的那個魔法師?他們人呢?」

  關關點了點頭。「嗯,他們出去了。」

  「有說去哪做什麼嗎?」

  關關用僅露在門邊的半顆腦袋瓜搖了搖頭。「只說要採買一些東西,我想是道具店。」

  「這樣啊……那妳怎麼一個人待在房間裡?」

  她又稍微縮了一下,連眼睛都快縮回房內去了。

  ──我是有這麼讓她覺得這麼可怕喔?

  凜風搞不懂關關在想什麼,雖然有點想多聊聊,但是自己現在還有急事。「那好,我現在想去睡個午覺,有事可以找我,先掰。」

  他不等關關做出什麼回應,轉身溜進了自己的房內,脫下鐵靴,把身上的軟皮甲、披肩都迅速的解開扔在桌上,穿在內側的粗布長罩衫、棉褲也脫去,很快的剩下清爽的背心和四角褲,在廁所簡單的洗了洗腳之後,才放鬆的躺到床上去。

  事實上在這段過程,他一直無法甩脫那種不明確的心情──他根本不知道Lilith能不能在夢中找到。或著,如果睡下去後根本沒有作夢呢?是不是該先在其它地方找找再說?

  這樣不斷的疑慮困擾著他。而讓他唯一能相信自己現在開始『睡覺』是正確的做法,就是他在過去『只有在夢中才見過她』的這個事實。

  深深吐了口氣,他決定至少先試試看。一早練劍、前往洞窟、中毒、或是拿著木棍敲冰都讓他現在有種深沉的疲憊感,讓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

  等張開眼睛的時候,頭陷在一個質料細柔的純白羽毛枕裡。

  迷迷糊糊中,左右轉動著頸部,讓臉頰去感受那枕頭舒柔的觸感,那是一個很大、很蓬鬆到讓人想拋去剛清醒的意識,繼續墜入夢鄉的舒服。

  她翻了個身讓自己側躺著,這動作觸動了已止血但仍未痊癒的傷勢,讓她不由得細細的呻吟了幾聲。那是被某位超魔導士當成標本般串刺後的創傷,雖然惡魔的再生能力很好,也不是聖屬性造成的傷害,但她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痊癒,而她也在調整完姿勢後,才微睜著眼,看了看自己所躺著的床鋪。

  薄被和枕頭是一組的亮白,像無人使用過的新品般整潔亮麗,她頗為喜歡的微微笑了笑,合上雙眼,讓疲累受傷的身軀依偎著這包覆自己的潔白。

  過了一小段時間,她感覺有人開了燈。

  這裡本來並沒有燈,與其說開燈,倒像是有人另外放了盞燈在這裡。她瞇著眼,從眼皮縫中看到在床上方的天花板有個如蓮花座倒置的精美吊燈,內有三個燈泡散發柔和的白光,另外三個燈泡並沒有點著。

  來了呢。

  Lilith閉起眼睛,想讓自己繼續睡去。

  某種層面而言,她並不想見到那個青年,但是,自己欠他太多東西。

  四周的環境正在改變。她撐起上身坐起,雖然每個動作都會讓她感到疼痛,但她仍然想看看,這個夢境『這次會組合成什麼樣貌』。床鋪、電燈似乎是一組的,木質地板奇異的只製作了一小圈,圍繞在床邊;向外看去,這是類似倉庫的地方,寬廣的空間中,由鋼架堆放著一箱又一箱的貨物,高到簡直要突破天際,有著許多不帶著臉的男男女女,推著金屬籃車在拿取低層已被拆封的商品。

  Lilith搞不懂這個青年的夢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她進入過人類夢境的經驗,夢應該會等於一個『場景』,這個場景大多沒有變動,固定而且專門回顧某一個記憶片段。

  但青年不同,他的夢是由一切素材所拼湊。

  素材可大可小,可扭曲、翻轉,從完全不同的場景彼此連結,她不懂為什麼這個人的夢與眾不同,不僅如此,這人夢中所創造的──完全是無法想像的另一個世界。

  因為這點好奇,她本來就想在這個人的夢中多待一會的。

  只是情勢所逼,讓她可能以後都得定居在這了

  「……但看起來,至少不會無聊呢。」

  比她所看過任何的房舍都還高的貨櫃、比任何城鎮都密集的人們,找不到任何人穿著相同的衣服,大多不知材質卻似乎相當舒適,形形色色的人們穿梭在這。

  還在觀望時,她看到了那個青年。

  像是在找什麼似的,左右盼顧著,在那人潮中擠來擠去。

  Lilith忘了一時的傷痛,饒有興致的看著他要怎麼找到這裡來,維持著坐在床上的姿勢,遠遠的觀望著人潮中的青年。

  青年踮起腳尖,向四周觀望,過了好一會才發現了什麼,朝Lilith這方向走來。他擠入人群中,走到旁邊的試吃攤前,接過試吃人員遞給他的一小杯飲料,一邊啜飲著,一邊心滿意足的在四處閒逛。

  Lilith鼓著臉頰,繼續觀望著。而青年似乎意猶未盡,走到另一區的烤肉試吃攤前排隊。

  Lilith曲起膝蓋,把臉埋進了棉被之中,稍過一會,又抬起頭來看到青年還在排同一個攤位,只是──原本只有五六個人排的隊伍變成了二十多個,而且他仍然排在最後面。

  「……?」Lilith疑惑著,看他繼續在那邊排隊,雖然青年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而不斷有人插隊到他前面,不一會那人數莫名其妙的已經到了四五十人,但他似乎對自己被插隊豪無自覺。

  被插隊得太嚴重了吧!

  Lilith惱怒的掀開薄被,盡量不動到受傷的肢體部位,張開蝠翼緩緩的飛了過去,把不知道要排隊排到何年何月的青年從空中搬到床邊的單人座沙發扔下,她看著似乎不懂排隊排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換個地方坐著的青年一臉困惑的表情,更讓她滿臉盡是不悅,只是更濃厚的疼痛與疲倦感,使她無力的側倒在白淨床鋪上,額頭滲出汗珠,瀏海也被沾濕了一點,她就這樣躺著緩緩的喘著氣。

  ……真是丟臉。

  夢魔這樣想著,她只慶幸現在青年還沒有『醒來』,或許,不會記得她這副醜態;她瞥向自己身上各處的傷口,即使已經止血結痂,但只要觸動,仍然是難受的劇痛,只好就這樣躺著。

  但她立時發覺青年站了起來。

  「咦?喂,你……」他的表情略顯擔憂,並不忌諱碰到Lilith那女性的滑嫩肌膚,笨手笨腳的幫倒在床上的Lilith在床上躺好,並蓋上被子,然後才滿足的坐回那張柔軟的沙發。

  Lilith慌亂得想要罵人,但是又知道他現在只是在作夢,懊惱的拉起薄被遮住自己都不知道變成什麼樣的表情。過了好一會,才從被中探出頭來看著青年,他倒是笑笑的看著自己。

  她一臉不情願的,忍著傷痛將纖足從薄被中探出,挪動身子讓雙腳踩在木質地板上,坐在床沿,凝視著青年的睡臉。然後,以輕緩的動作讓兩腳踏地,咬著牙將重心放在左腳,避免刺激到右小腿的傷口,走到青年坐著的沙發面前。

  青年似乎對Lilith的動作感到疑惑,但沒有動作。任由她將單膝跪上沙發,也是自己雙腿之間,前傾的苗條身軀將他壓得背貼椅背,接著,是那渴求的眼神逐漸貼近,以紅潤的唇侵略著自己。

  她的雙眼細瞇,讓人挑起情慾的媚眼中,似乎連她自己也沉溺著、享受著這樣的侵犯過程,一次又一次的吸吮著青年的雙唇,偶爾兩唇分離,但那只是她緩了口氣,立即又貼覆上對方,完全是種單方面的持續侵略。

  雖然僅是短短的一分鐘不到,但她總算推開了青年,仍未清醒的青年只像個木偶般垮在沙發上。Lilith輕輕喘息著,那是情慾的氣息,而非傷患的呻吟──她的外傷已經全無蹤影。她輕輕以手指梳理微亂的髮絲,打理了一下明明沒什麼布料的衣著,天生麗質的夢魔讓她不需要太在意自己的外觀,這倒比較像是個習慣。

  她並不因此感到喜悅。

  即使只是一點,她也仍舊是汲取著對方的生命。

  於是她轉身躺回床上,僅是療癒了外傷的身體,仍需要多休息以恢復元氣。重新窩回那白色柔軟的床鋪時,她不自覺得想到青年的照顧,心情顯得有些沉悶。

  她不喜歡負債。

  寧可當永遠的優勢族群、掠奪者、壓榨的一方,卻不喜歡在平等的立場上處於劣勢,甚至是被眷養、被施捨,這些她簡直不屑一顧。

  「怎麼會變成這樣啊。」她幽幽的嘆著,看著一旁仍坐在沙發上的青年,仍迷茫的坐在沙發上,這也不怪他,每個人在夢中都差不多。Lilith看著他好一會,才把腳伸出薄被,輕輕踹了他一下。

  凜風感覺自己彷彿醒了過來。

  剛才的夢境顯得有些混亂,若是他仔細回想,可能會想起與Lilith的纏綿,但他並沒有這樣做而讓選擇忽略,因為他看到了Lilith。

  趴在床上的她把臉埋到枕頭裡,只露出一頭柔順的金髮和渦狀的雙角,不清楚是不是在睡覺。但再怎麼說,看到Lilith似乎安然無恙,讓他寬心許多。

  「啊……Lilith,妳醒著嗎?」

  「睡著了啦。」從枕頭中傳來的回應。

  「睡著的人不會回話吧。」

  「我又不是人類,是惡魔。」

  「那沒關係啦,妳現在身體還好嗎?那些傷口呢?」

  「自己用眼睛看啊。」

  凜風歪了歪嘴,他很想吐槽妳現在全身都用薄被蓋著,只有肩膀和頭部露出,難不成是叫我掀開被子?他想到了現在Lilith應該是自己的使魔,但老實說他還不太肯定現在彼此之間的關係──是主從關係嗎?

  「說到這個,妳是我的使魔吧,那妳應該聽我的話吧?」

  Lilith沒有回應。

  過了半秒,床尾的薄被被快速的踢動,床鋪發出啪啪啪啪的聲響,想像得出來她在被中雙腳亂踢的樣子,讓凜風啞然失笑。「喂,所以我說的沒錯嘍?」

  「對啦,煩欸!」Lilith從枕頭中抱怨著。

  「那妳起來一下吧,我有蠻多事情想問妳的。」凜風看Lilith沒有理他,就在床邊的單人沙發坐下,他這時才注意到這一小塊空間,很像IKEA的臥室擺設,果不其然,他在一旁的矮桌上還找到了售價標籤。

  「妳也過得太優渥了吧,這一組床組幾萬塊耶!咦,說起來──」凜風做了個思索的表情。「我好像只要在夢中見到妳,都少不了床這個東西……」

  Lilith轉頭,頭仍然埋在羽毛枕中,側著臉看著凜風。

  「……幹嘛。」凜風覺得她的眼神有些責怪的意味,卻不覺得自己有得罪到她。

  「那我問你,這床哪來的?」

  凜風愣了一下。「不就IKEA嘛。」

  「IKEA?那是什麼?」

  「就這組傢俱的販售店名字啊……」

  Lilith又把頭埋回去,似乎低聲罵了一句白癡。

  搞不清楚狀況的凜風,喊了對方幾聲又得不到回應,無奈的看向四周,他才發現「只有這組傢俱的空間像IKEA」,但更外面,高至通天的貨艙,又讓他想到另個地方。

  「為什麼外面是Costco啊……」他奇怪的看著堆疊到看不見屋頂的鋼架,但想想這裡應該是夢中,就沒什麼好奇怪的。

  突然地,頭部遭受一陣衝擊。床上的羽毛枕被Lilith惡狠狠的摔到凜風臉上,她抱著被單口氣不悅的唸道:「你自己的夢不要問我那麼多為什麼啦!我怎麼會知道你為什麼會夢到這些東西啊!我又不能干涉你到底夢到什麼!」

  「唔……」凜風拿下枕頭,一手抹了抹被砸的臉。「可是妳出現在我的夢裡啊,這不就代表妳可以干涉我的夢嗎?」

  「那又不一樣,不能混為一談。」

  「……妳說清楚一點,這樣我搞不太懂。」

  「你也要問清楚啊,你的問題是什麼?」Lilith不甘願的回應著。

  凜風想了一下。「妳身為夢魔,有什麼特殊能力?我聽五行刀那傢伙有講什麼『守護結界』的,是妳的能力嗎?」他雖然覺得這種電玩的用詞有點微妙,但想想反正這裡本來就是遊戲世界,就不管那麼多了。

  Lilith歪著頭,玩弄著手中的薄被。「我呢……可以將『夢』當成一個存在的空間,在你們睡眠時自由進出。守護結界的話我就不知道了,你該去找別的魔法師問。」

  「那我醒著的時候妳在哪?」

  「夢裡啊,從昨天到吉芬塔時,我都在你夢中休養,根本沒有出去。」

  凜風有種自己的身體被當作旅館一般借住感覺相當詭異,但他隨即想到另個問題。

  「不對啊,我醒著的時候,『夢』就不存在了吧?」

  「還是在啊?只是那個時候,你們並不在夢中,所謂的『夢』也不像現在這個樣子,相當陰暗,哦……對了,而且要進出非常麻煩。」

  「那我醒著時,夢又是什麼樣子?」

  Lilith砰的一聲向旁斜倒在床上,貌似在思索這這問題。「我以前去過的夢,都只是某幾個特定的景色,當人醒著時,裡面就是整片昏暗,但你不一樣。」她話講到一半,又停頓下來。

  「所以是怎麼個不一樣?」

  「吼。我在想啊……嗯,你的夢由很多不同的事物組合,很亂,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至於你醒著的時候,這些東西又一下出現一下消失,但好像也和你的想法有關……」Lilith話聲停住,坐了起來,又露出個厭惡的表情,雙手捧住那團薄被往凜風又摔了過去。「所以說我哪知道你怎麼那麼喜歡床啊,我也只能用你夢中比較清晰的東西而已啊!」

  凜風被這團被砸得整個上半身都埋在被子裡。

  他沒有立刻把它扯下來,這團被罩在他頭上,反而讓他覺得比較方便思考。

  凜風試著回想自己知道的,關於夢方面的理論。佛洛依德說過什麼來著?他記得不很多,比較明確的印象是『夢是願望的滿足』這個說法,但他根本不能解釋為什麼自己夢中總是出現床這麼一回事。

  況且,Lilith說了『夢』即使在醒著時也不會消失,這點他沒有辦法以現實理論解釋,只好姑且當作一件既定的事實,有機會再問別人好了。最後,是關於自己的夢與別人不同……

  他把頭上的被扯下來。「Lilith,妳說妳看過別人的夢和我的不同,那個『別人』指的──欸?人咧?」

  床上已經不見人影。凜風看向周圍,發現Lilith張開著那對蝠翼在Costco的人潮上方飛著,看著左右高聳的鋼架堆疊著箱箱貨物,都被透明的塑膠布緊緊包裹,似乎覺得相當新奇有趣。

  「妳這……喂!不要亂跑啊!」凜風在人群中穿梭時喊著,好在目標顯著不致跟丟,他感覺Lilith似乎是有聽到自己的喊聲,卻沒有飛回來的意思。

  「啊──真是,明明應該是使魔可是為什麼這麼不聽話啊。」他停下了腳步,因為反正她如果有意遠離的話,那用腳是怎樣都追不上翅膀的。

  凜風站在人群之中,仰望著沒有天花板的Costco,鋼架築成的森林堆滿貨物,川流不息的人潮與金屬推車來來去去,推車的人們各個都像是活生生的人們,有老有少、有一家人、有情侶檔,這讓他有種上前攀談的衝動──彷彿可以這麼做似的。

  而這個念頭,也讓他又湧現出了許多疑惑,不由得喃喃自語著。

  「夢是什麼?為什麼我能在夢中思考、交談?我的夢境與其它人不同……是指玩家和RO世界的人之間的差異?」

  「你能思考是因為你被我在夢中『弄醒』。」Lilith冷不防的出現在他身後,讓他嚇了一跳。

  「咦?妳不是飛到那邊去了?」

  「在這裡我不管飛多遠都是一樣的,因為是你的夢啊。」Lilith鼓著嘴,像是被抓回來似的。

  那是指說,對我而言夢中沒有距離感的問題嗎?「那……弄醒是什麼意思?」

  Lilith把臉貼近凜風,不耐的情緒表露無遺。「就只是把你弄醒啊?我先說喔,要不是已經簽下契約,我才不會這樣一一跟你解釋這些,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

  「呃,感謝。」他習慣性的道謝。「我只是想問我剛才沒問清楚的問題……譬如說,妳說我和別人的夢不同,那個別人又是指誰?是我的同伴嗎?」

  「我沒有去過你同伴的夢中,至於其他人我哪記得。」Lilith沒好氣的說道,拿起手中的東西到凜風面前。「別管那個啦,這個是什麼?」

  那是一杯隨處可見的飲料店都有在賣的珍珠奶茶,但她看著被塑膠膜封裝好的透明塑膠杯感到疑惑。「看起來是喝的,可是這樣根本沒辦法喝吧。」Lilith把手中的珍奶像沙漏般翻轉,奇怪得看著裡頭的黑珍珠滾來滾去。

  「那個拿根大吸管戳破就可以吸啦,還是看妳要把膜撕開──喂!妳從哪裡拿到這東西的啦!最好Costco會有賣珍奶啦!」

  Lilith毫不在意他的吐槽,瞥了瞥左右經過的推車,輕易的在其中找到用來喝珍奶的大吸管,隨意拿來,用吸管尖端對準著封模。「這怎麼用?這樣刺下去?」

  「……對。」凜風突然覺得自己對夢中有什麼似乎沒有吐槽的必要,就連Lilith也是。

  她稍稍試了幾次,前幾次沒有成功戳破,接著砰的一下就成功了。她顯得有些愉快的開始吸著飲料,從眉毛揚起的樣子,她似乎頗喜歡這個東西。

  「妳似乎很習慣在別人夢裡過活嘛,食衣住行都不缺,超爽的。」凜風掃視了周遭,竟然還找不到哪裡有珍奶,在自己的夢中連自己的份都沒有,這讓他忍不住想吐她幾句。

  「反正是你請的。」Lilith心情稍好,笑容可掬的回應著。

  「……難不成我要去結帳嗎。」

  「我說過了唷,這裡有什麼不是由我決定,都是你自己的意思,我只是能夠找到這些東西而已,再加上這也不會真的讓我吃飽……啊。」

  凜風突然感覺地震一般天旋地轉。「怎,怎麼了?」

  「你快醒了。想找我的話不用到夢中,我可以知道外面的情況。」

  他在產生一陣意識被抽離的跳躍感時,眼中最後看到的,是Lilith正急著把珍奶吸完。

  「小弟,吃飯嘍!」芙拍了拍凜風的肩膀,但凜風突然猛睜的雙眼讓她愣了一下。

  凜風沒有講話,他只感覺眼皮莫名的沉重,感覺自己似乎根本沒有好好休息的疲累。

  「……我還想睡一下。」

  「別鬧了,你睡了兩三個小時有了,起來吧,希爾剛才來叫過你一次,還說叫不醒咧。」芙將手掌探到他的額頭,疑惑的問:「還是說中毒還沒解除乾淨?」

  「我想不是那個問題,只是沒睡好。」凜風否認道,旋又瞇上眼睛,他感覺現在比睡前還更加疲累。「芙妳先去吧……我立刻過去。」

  「說定嘍,待會如果你沒有過來吃飯又睡回去,我就要用踹的喔?」

  凜風驚悚的又睜開眼睛,看著坐在床沿微笑的芙。

  「別這樣大姐,噢……我換個衣服就過去。」凜風從床上起身,揮了揮手催促芙快點離開,而芙也嘿嘿的笑了笑,離開了房間。

   他向後栽倒在枕頭上,猜想可能是連在夢中都保持頭腦運作的關係,自己才如此疲累。

  「Lilith,妳在嗎?」他向著空氣問。

  『幹嘛?』她的聲音淡淡的從腦中浮現,這讓凜風覺得有點毛毛的。

  「妳要吃晚餐嗎?」

  §

  凜風拿著湯匙往盤子盛裝的湯挖去,蔬菜清湯的味道讓他頗感新奇,雖然不如彌亞做的料理來得可口,但他晚餐的味口確實比同桌的三人都還好。

  「所以你那個時候,真的是被五行刀叫下去地下一樓鍛鍊?」希爾問道,他盤子早已清空,把玩著手中的叉子。

  「嗯,他說的沒錯啊,不過我遇到了一個──」凜風又含了一口湯。「一個男魔法師,那傢伙……他竟然拖怪!他拖了一整車的毒魔菇往我衝過來!你可以想像那些毒魔菇明明只是小小聲的,咿咿咿咿的叫,但是聲音聽起來像是一聲很長的咿──這樣,該死!超恐怖的!」他拿著湯匙敲著盤緣,口沫橫飛的講著自己的遭遇。

  「那位魔法師呢?他應該有幫忙吧?」關關好奇的問,她原本有些怕生的不敢跟凜風交談,只是她覺得凜風在講自己的經歷的時候相當生動有趣。

  「火牆。他只放了個火牆有沒有,有沒有?然後還好像很訝異的看著我喊『我不小心拖太多了!沒魔了!閃啦!』,然後也不管我,拔腿就跑了,跑得比我還快!」凜風的表情皺成一團。

  芙用餐刀切下盤中的一小塊熟肉,動作優雅的拿叉子叉入自己嘴中,漫不在乎的接著說:「聽起來蠻像玩家的。可是這個世界又沒經驗值這種東西。一次清一卡車有什麼好處?」

  「說不定他認為經驗值是隱藏數值。」希爾笑道。

  「嗯──或許。」芙繼續和盤中的食物奮鬥,不置可否。「他長什麼樣子?」

  凜風稍微想了一下,又舀了幾口湯喝。

  「頭髮留得有點長、直髮……嗯,身高大概有一百七吧,其它太匆忙我就記不得了。」

  芙和希爾聽了,同時望向關關,她在昨天才說過有另一位男性玩家也是魔法師。她則是有些為難的小聲說:「是有點像,我可能得看到才認得出來……」

  希爾毫不意外的笑著。「沒關係,我們應該還會待上幾天,有機會遇到的。」

  「不過拖怪……嗯,情況危及也不好說,希望不是白目就好了。」芙擔心的講著,她雖然想要集合玩家,但要是難以相處也很困擾。

  關關並不是那麼在意這件事,又轉頭詢問凜風:「可是那麼一大群你沒有逃嗎?你又是怎麼清掉那一群毒魔菇的?」她兩眼閃動著好奇的光輝,腦中不知道在想像著什麼英雄大劍一揮掃蕩群魔的場景。

  「那個啊……我跑到死路了。」凜風不好意思的講著。「那時很慌張嘛。沒辦法,就只好開始反抗嘍,怒爆怒爆怒爆怒爆──這樣,就清潔溜溜啦,不過一時消耗太多魔力,頭昏得很嚴重,就暈倒在那邊了。接下來的事,你們就知道了。」

  「哇──我的話會嚇哭吧,風哥哥好厲害。」關關露出景仰的表情,看起來她其實當時在地下一樓是很害怕的。

  凜風哼哼了兩聲,接受她的讚美。

  他也不算騙人,因為他真的只放了怒爆怒爆怒爆怒爆這樣四下,只把第一波包圍在自己身邊的毒魔菇轟倒,自己就精疲力竭、加上吸入過多孢子造成中毒,昏了過去。剩下的就是由正好在場的Lilith輕鬆的處理掉,清潔溜溜。

  暫時,凜風並不打算明說Lilith的事。

  他略為思考過後,如同神之手保密起來,成為自己握有的籌碼也沒什麼不好;Lilith夢魔的身分、以及與惡魔簽定契約,不僅難以啟齒、也沒有必要。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更怕這件事被此時還沒回來用餐的彌亞知道。她似乎沒有跟任何人說她的去向,這讓凜風有些擔心──但他一想到彌亞拔劍時的神態,又覺得這擔心真是多餘。

  他突然想到個問題。

  「欸……我剛才做了個夢。你們知道夢是怎麼產生的嗎?」

  希爾嘴角一歪。「佛洛依德喔。很簡單啊,你有性慾……抱歉。」

  他同時被芙從桌底踹了一下。

  「拜託,我偶爾也想認真的聽其它概念。我只知道佛洛依德有說夢是願望的滿足,但是還有其他的敘述嗎?」凜風正經的問。

  「夢是你過去所見的一切,作為素材的組合。」芙直接了當的說。「我對這印象比較深,似乎只要你曾經看過、經歷過的,不管你還記不記得,都可以成為夢的素材。而『願望的滿足』就是用這些素材來創造夢境的。」

  「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那,人有可能在夢中醒著嗎?就是知道自己在作夢這樣。」

  「那是清晰夢吧。不過一般很短暫的樣子,你做惡夢啦?」芙微笑著問,她是不覺得做夢有什麼大不了的。

  凜風笑著否認,接下來的話他也沒仔細聽,思緒用來回顧著自己的夢。

  ──那些場景代表著,自己的願望嗎?

  /協議

  「日安。理查‧費恩曼。」

  五行刀對於這個訪客有點意外。

  他睡在自己的辦公室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偶爾也有些同儕會在不適當的時機來要些資料,這也不稀奇,有人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不敲門,也是有這麼幾個人敢這樣做。

  「……我該怎麼稱呼你?」五行刀跨在桌上的兩腳放了下來,他不確定這傢伙是敵是友。畢竟,也好幾年不見了。

  從拱形窗透入的月光照入,月已近中天,月亮相當接近正圓,或許再過幾天就是滿月。

  那個男人長至胸口的長直銀髮將它的面容遮住,僅露出一隻眼睛。全身漆黑的祭司服,將立領的拉鍊拉至最高,足以掩蓋嘴唇。

  「暗黑祭司。」陰沉的祭司,陰沉的口吻。

  「好,暗黑祭司,有何貴幹?我可事先告訴你,我今天的情緒可是相當不滿的。而且已經待在塔底那麼長的時間了,這時候出來幹嘛?」五行刀轉了轉脖子,他並不喜歡不速之客。

  「什麼時候該出來,我知道。」暗黑祭司低沉的講著。「你可以幫我個忙。」

  五行刀不屑的笑了。「我能幫的忙可真不少,但你竟然認為我會幫你,這有趣,說說看?」

  「月圓時,我準備要和德古拉離開這裡。」

  五行刀露出了惡意。「……我幹嘛幫一個惡魔離開他的老家。幹嘛,住悶了想去散步?」

  「作為報酬。德古拉可以踏出吉芬結界前幫你做點事。」

  「我可不需要惡魔的僕役。」

  「你想要使魔。」低沉且肯定的說著。

  五行刀皺著眉,這個傢伙不該知道這麼多事。「但德古拉可不會成為我的使魔,我也不想要那麼難以控制的傢伙。」

  「他可以幫你殺個人。」

  「哼,要是我有想殺的人,我還不自己……」他頓了頓。「那,他可以幫我殺誰?」

  「你『不能』殺的人。」

  「譬如?」

  黑暗祭司毫不猶豫的吐出了那個詞。

  「神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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